【臨河不濟】
黨的學校,肩下小芸與寶寶,一個已十四歲
,一個已十二歲,跟了姊姊到熊家來看我,叫我「爹爹」。顧念親人與財產是人
的美德,我無財產,兒女之親是有的,但共產黨利用人的美德使之以身殉,則我
亦無情,就如此坦然的走了。
我與鄒平凡等四人在上海北站上火車,票子買到廣州。經過杭州時,秀美已
先接到信來車站見面,卻因同車有三個蘇聯教授,兩男一女,要到杭州講學,共
產黨的浙江省政府及各團體來歡迎,車站戒嚴,車上的客人不准離車廂一步,車
站外的人亦都被攔住不得進來,總有十五分鐘。等這三個俄國客人在樂隊奏樂中
下車,到得月台上,歡迎者獻花,致辭,又奏樂,省主席譚震林前導,出車站分
乘汽車風馳電掣而去。然後秀美纔得與眾人一擁進來,可是火車已經要開了。她
站在月台上,我從車廂裏探頭窗外,與她只說得幾句話,在汽笛聲中,她且顧急
急忙忙把包袱裏的換洗小衫褲及兩罐罐頭食物遞進來。車輪轉動了,她跟著跑了
幾步,把我伸出去的手又握了一握,一撒手,她的人就退後去了。我還望見她在
向我揮手帕。到得望不見了,我纔回到座位,把包袱與罐頭食物放放好。那罐頭
食物,一罐是牛肉,一罐是雞肉,現在漲到甚麼價錢,她卻為我買這個,我心裏
很不過意。我是決心離開了共產黨的政權,纔又有對於人的親情與物的愛意。
火車到廣州要三天兩夜。我們坐軟席臥車。同車的客人乃至茶房,大家都感
覺空氣不平常。客人中或偶有說笑,這一點零落的人情味,可比賭博的人千兩銀
子都輸掉了,剩下幾分錢已無補於事,但是掏出來買碗豆腐漿吃,亦還是可被珍
重。亦有客人輕聲問茶房,你們是鐵路工人,生活待遇總該好了?茶房先向四周
窺望一下,纔答說比前不如。他把工會裏的共產黨幹部稱為他們、「他們必定要
開會鬥爭。」對於他,車上這些客人遠比偉大的毛主席更是自己人。
同車還有個女客,她也是去香港,生得且是漂亮,正當三十幾歲女性的旺年
,英法日語都會,看她的樣子是香港上流社交界的風頭人物,與外國人開園遊會
,在寫字間做輸出入貿易,乃至做國際間諜,皆於她無有不相宜。鄒平凡便與她
搭訕,還有陳君竟入了迷。女人潑辣刺激我亦愛,但不知為什麼,我只覺共產黨
的浪漫與她的浪漫是同一種,總之離我很遠。
我是到了香港,纔恢復本來的姓名。我打聽得了小周的地址,寫信到四川,
她果然來了回信。我纔曉得那年我走後她被捕下獄。二月後獲釋,想想氣惱,就
嫁了大楚報編輯姓李的年青人,同歸四川。焉知他家裏原有妻子,而他又不能為
小周作主。小周已抱孩,幾次三番想要出走,如今忽然接到我的信,當下她大驚
痛哭,因為她一直以為我是不曾愛她的。她回信裏說、「這回我是決意出走了。
」信裏還說我給她的東西、「那年都被國民政府抄去了,但將來我還是要還你的<u>http://www.99lib.net</u>
。」我當即再寫信匯路費去,請她來香港,但是都被退回,大約她已不在那裏了
。
桃花扇裏侯方域與麗娘,兵荒馬亂中失散,在山寺打醮,不意於人叢中又相
見了,當下驚喜交集,卻被那高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