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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白色鸟
老了,正朝向老年走去,她在发胖,腰粗了,肚腹沉重,岁月使她不那么漂亮了。你还爱她吗?如果她已经不再年青不再那么性感,你还爱她吗?当然,毫无疑问。为什么?父亲从来没有试图回答过这样的问题。只有父亲他自己知道,他曾与一个年轻的女人互相迷恋过,那个女人,比母亲年轻也比母亲漂亮,没有哪点儿不如母亲,父亲借口出差到她那儿去住过……那个女人要他作出选择,选择一个,“你应该有点儿男子汉气概,到底你最爱的是谁?是我还是别人……”这件事没人知道。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知道世上有这样的事,过去有过,现在和将来还会有,男人或者女人都可能有,是谁并不重要。母亲不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发觉,为此父亲至今有着负罪感。最终父亲作出了选择,还是离开了那个女人,回来了,回到母亲身边。为什么?男人自问,但无答案,或者答案仅仅是他想回来,确实想回来。这就是爱吧。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不如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不得不回来,而是因为他确实想回来,父亲想,这就是爱情。

    “女儿,她说什么?”母亲问。

    妻子回头看丈夫,发现男人的目光在摇荡,女人才发现自己的样子,低头会意地笑一下。然后她披一件睡袍在自己赤裸的身上。并不是为了躲藏,也许是为了狡猾或是为了隆重。

    男人记起了南方,在南方,若干年前的一个夏夜,他第一次看见这个女人的裸体时的情景。那时女人羞得不肯解衣,男人欲火中烧甚至有些粗暴,女人说“别别,别这样”,她挣脱开他,远远地站着十远远地看他,很久,喃喃地说“让我自己,好吗?让我自己,让我自己给你……”,然后在男人灼烈的目光下,她慢慢敞开自己,变成一个无遮无掩的女人。“让我自己给你”,这句话永远不忘,当那阵疯狂的表达结束后,颤抖停止,留下来的是这句话。永远留下来的,是她自己给了你,她一心一意地给你,那情景,和那声音。她要你,她要你要她,纷乱的人间在周围错综交织,孤独的地球在宇宙中寂寞地旋转,那时候,她向你敞开,允许你触动她,触动她的一切秘密,任凭你进入她,一无牵挂,互相在对方全部的秘密中放心大胆地呼吸、察看、周游和畅想。在那南方的芭蕉树下,月色或者细雨,在那座只有虫鸣只有风声的南方的庭院里,“让我自己给你”,正是这句话,一次又一次使男人兴奋、感动、狂野和屈服,留给他回味和永不枯竭的依恋。

    父亲和母亲开始做爱。

    他们要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形式,凡间所未有的形式,外界所不容的自由的诉说和倾听,让一切含羞的花草都开放以便回到本该属于他们的美丽的位置。

    那就是他曾经流浪,但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原因吧?

    那就是她曾经也许知道了他的沦落,但终于不说,还是救他回来的原因吧?

    男人在喷涌,女人在流淌。

    夏夜,星移斗转,月涌月落。

    父亲,和母亲,在做爱。

    这样的时候,女儿一天天长大。

    父亲和母亲听见,女儿,那夜很晚才睡,女儿屋里的灯光很久很久才熄。

    父亲想起那个名叫L的男孩儿,想起自己和他一样年纪的时候,父亲像我一样,为自己庆幸,我们躲开了一道危险的门,我们看见L走了进去。

    父亲问母亲:“为什么,性,最要让人感到羞辱?”

    母亲睡意已依:“你说什么?哦,是的。”

    父亲问:“真的,很奇怪。人,为什么会认为性,是不光彩的呢?最让人感到羞辱的为什么是性而不是别的?为什么不是吃呢?这两件事都是生存所必须的,而且都给人快感,可为什么受到这么不同的看待?”

    母亲睁开眼,翻一个身:“哦,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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