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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白杨树
见满山的树像浪涛一样地响,有时候传来几声鸟儿叫,我问是什么鸟儿叫,妈说是猫头鹰。我有点儿害怕。妈说你怕吗?我不说话,我真是有点儿怕。爸说你怕吗?我说有点儿。爸说,那我们去走走吧,看看‘怕’是个什么玩意儿吧。妈说好极了我们去看看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妈说我们去吹吹夜风,去闻闻夜里山是什么味儿,月亮、树、草都是什么味儿。你说他们俩是不是都有点儿精神病?

    “我们就走出去,月光很亮,走在那山林里,到处都很静,听得见很多小昆虫在叫,我们一路走一路又笑又喊又唱,绝对的——仨精神病患者。我们使劲喊,亮开嗓子唱,妈说太好了多亏你爸想出这个主意,爸说那你们就喊吧唱吧这儿没有人管你们,妈说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人真是难得这样,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后来我们到了一个小水塘边,妈说我们何必不游它一泳?我说我们没带游泳衣呀?妈说这儿没有别人天黑了这山里没人来,怕什么?爸说好主意绝对是个好主意,我们都快让衣服给勒死了,都快不知道风吹在屁股上是什么滋味儿了。妈说那就让风吹吹我们的屁股吧,让月亮照耀照耀我们的屁股吧。爸说唉,真可惜,我们的女儿可是已经大了。妈说真糟糕你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呢?妈对我说,那只好你一个人到那边去,我跟爸在这边。我说,咦?这就奇怪了,应该我们两个女人在这边,让爸到那边去他是男人呀?爸和妈都给逗笑了,我说笑什么笑,我说的不对吗……喂喂,你听着呢没有?”

    “噢,听、听着呢……”

    又是水声、笑声。水声和笑声中,白色的鸟儿振翅高飞,从南方飞来北方,从南方到北方都是那鸟儿飞翔的声音……

    “那……”F说,“那我,先去把吃的东西热一热吧。”

    F回来的时候,N好像不那么快活了。N穿着一件旧睡袍,坐在桌前呆呆的。F把饭菜放在桌上,要去开灯。

    “别,别开灯,”N说。

    “天黑了。”

    “那也别开灯。”

    她可能是在回想童年的那个山林之夜,因而想起父亲,想起母亲现在去看他但不知是否见到了他。

    N猛地站起,睡袍在幽暗中旋展一周,她找到了过去的那支蜡烛。把蜡烛点亮,放在他们俩中间——他和她面前。烛光摇摇跳跳,她盯着那一点灿烂看。很久,她脸上又活泼起来。

    她说:“你不想……不想看看我吗?”

    他看着她,一动都不敢动。

    她站起来,睡袍拂动,走出烛光之外,走进幽暗。

    他垂下眼睛,不敢去惊动她,不敢惊动那脆弱的时间。

    那只老座钟“嘀嘀哒哒”地响着,让人想起它从来没有停过。

    “抬头看我。”

    “看看我。”

    “看我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他抬起头。睡袍,沿着一丛新鲜挺秀、蓬勃、柔韧而又坚实的光芒掉落下去,掉落进幽暗。

    “不,别过来。”

    “对,就这样看我。”

    “就这样。”

    “放心大胆地看看我。”

    “我想让你,胆大包天地看我。”

    “我一个人的时候就想让你来这样看着我。”

    “我想在你面前,就跟我一个人的时候一样。我想不知羞耻地让你看我。”

    她慢慢地走来走去,那光芒在幽暗中移动、舒展、曲伸、自在坦荡。那是幽暗中对我们的召唤。我,或者F,或者他人。那是自己对他人的希望,和自己对自己的理想。是个人对世界的渴求,是现在对永远的祈祷。看吧这就是我,一览无余,她是在这样说。看看我,不要害怕,她是在这样说,要放心,要痴迷,不要羞愧。这不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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