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我記起你的臉
我上次答应你那对黄蓝宝石钻粉红碎钻耳环要卖你多少钱?’卡蜜笑。
‘折实三万零五十五泰铢,你还答应要送我一只9K玫瑰金指环。’
能够活下来就是最后的胜利者。而且我的计较还是很精明的。
‘我忽然记起我的脸。这样我便盲了。’
‘我祖母从后门走追来。我的头跌在地上,裂开。’
‘你不用再寄毯子来了,用不着。’
我决定要行圣礼毁灭‘希望钻石’时,墨尔本城便开始刮风下雨,兰度街的人群流散如兽。我们在小歌林街的圣母堂的烛光,在白日里熄灭,管风琴突然奏出淫媚的‘艾曼纽’主题曲——司琴就在这一刻精神失常,但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懂得这些音乐。我只从小希腊区一个酒吧女郎来做告解时学的。她时常在告解室里给我唱歌。我的纯银玫瑰念珠忽然变黑,十字架上刻的‘我是一个天主’后的‘教徒’长满了铁锈,仿佛我要说我是天主,成了妄称——我们可以在这样无知的虚妄中,犯了十诫中‘不可妄称——天主的名’的戒的。‘希望钻石’在祭坛上闪烁,如罪恶的光芒。伴著「希望钻石的是圣母堂主教祝圣的‘石头眼泪’,是staurolite化石,传说是天使闻得圣子之死所流的眼泪。“希望钻石’足足有两克拉,蓝晶晶的在黯蓝的夜中流动。我站在无人而黑暗的圣堂中看着‘希望之钻’,无由的觉得心动——世上的华美,情欲的触感,让我们爱与痛,因为生命的短暂无由,我怎忍将你毁灭——那一定是魔鬼的诱惑。‘希望之钻’之所以带来不幸,全因为诱惑。我便跪下来,念了五十遍玫瑰经。即使已经是天主的人,我们还会忍受强烈的试探。玛利亚我的皇后、我的中保、我的甘饴,阿门。抬起头来,钻石不过是闪亮的石头而已,到世界尽头时甚至变成灰。只有‘石头眼泪’,素朴无华灰黄的矿石,泥土一样,是可以抵挡时光与死亡的。
到现在我还未知道‘希望钻石’如何来到圣宣的。来做告解的大概是一个乞丐,一个醉酒鬼,一个波兰人或义大利人,他在告解室呼呼大睡,半醒半睡的,在牙缝中说‘毁了它,毁了它’,我便数说他:‘你到底犯了什么罪,让天王饶恕你。你是否偷窃,你是否犯了奸淫,还是你除了天主以外,还有别的神?’他没有答,忽然抛进来一块石头,跌跌撞撞的便走了。
他是最后一个告解的教友。我感到十分疲倦,便到小圣堂外的喷泉喝一点水,黑袍都湿了,墨尔本的盛夏有蚊,我静静站立,感受光的消逝,让我想到了十字架上的血与牺牲。天已全黑,我独自在圣堂里祷告。属灵生活像永不止息的恋爱,我想念,我辗转思归。我回到了告解室,在狭小的空间思索圣灵的降临如云彩如火。在沉默与黑暗之中,见到了月色。仔细看清楚,今夜没有月。夜色微昏,那是钻石的光芒。这便是‘希望之钻’。
我在一个弥撒之后告知教友我得到的钻石,希望主人可以认领。如果无人认领,钻石就会成为教会的公物,和‘石头眼泪’一样,成为装饰祭坛之物。
我们决定用火烧毁钻石。就像一个丧礼,严肃而又简单,我们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星期一早晨,做了清晨的弥撒,吃过早餐,清洁了房间,便要在圣堂外的小广场烧毁‘希望钻石’。才一推开圣堂的门,就见到了上百的教友,穿上他们星期日礼服,戴了帽子和手套,在盛夏里流着汗,见着我便点十字架见礼,甚是严肃安静。我没想到‘希望钻石’的死亡就像女子离去一样庄重无声。我亦像主持丧礼和婚礼一样,念了经文,唱了诗,祈祷后为不幸的人们祝福,便着小修士点着了火。火焰扬起,飞到半空,灰色的灰烬如灰蝴蝶飞扬。我们在火焰和灰烬中静静接近,以至于死。‘希望钻石’会从此消失。
但没有。钻石就是钻石。她在灰烬中仍然是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