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quot;你就不怕地主来收了你的租子。这些地，又不是农民自己的，要是年成不好，自己饭都没得吃，还要卖儿卖女呢！quot;

    quot;你怎么知道？quot;母亲嫌他多嘴，反问。

    quot;咦，我怎么不知道，菜市桥那边有专门卖人的。头上插根草，上口还卖到我们茶楼来了，一个小女孩，四个银元，爹说便宜，就买下了。quot;

    quot;买下了？quot;绿爱倒是吃了一惊。

    quot;不是真买，是给了四块银元。爹说他们是湖州人，发大水冲的，地主把地又收了回去，爹说那地主很可能是外公呢，我们替他赎点罪吧。quot;

    绿爱听了，又气又好笑，想反驳，又没有理由，便说：quot;你以为地主就好当？年成不好，农民腰里束根草绳，就到地主家里吃大户，翻仓倒柜背了米就走，弄得官府又不安耽，要给农民吃官司，又要到大户人家打秋风，日子才不好过呢！quot;

    quot;那好，以后大哥发了财，我就腰里缚根索儿去吃大户。我另外东西都不背，我就背袋茶叶回去。卖了有钱，不卖自己也好吃的。quot;

    嘉和却认真地说：quot;若是你来了，还要你抢？我就全部送给你了，省得你再吃官司，我还要被官府打秋风。quot;

    绿爱打断了两个孩子关于强盗生涯的幻想，说：quot;好了好了，说得跟真的似的。什么不好想，要去想着做强盗？quot;

    旁边有人听这两个小孩一对一答说的，听了就笑，搭腔道：quot;这位夫人，你还真的不晓得。我们这里可是专门出土匪强盗的。明朝手里有王景参，前清手里有个叫彭志英的。烧炭的人，也晓得造反；再有太平军石达开、李世贤，也来这里奔走。这遭民国里头，还有个叫魏兰的，光复会的头儿，也是我们这里人呢。quot;

    这么一说，两个孩子吐吐舌头，再也不说了。

    到青田，又过了一夜，第二日再去景宁。船是越坐越小了，先是海轮，后是江轮，现在倒是搭了人家的一只竹筏了。直到这时，绿爱才是真正地有点后悔了。一个女人，两个孩子，这乱世的年头，这月黑风高、人烟俱息的山乡，怕不是强盗出没的最好地方吧。

    催使沈绿爱长途跋涉前往赤木山的外在理由，是十分充足的。1915年的年关令沈绿爱悲喜交加。腊月二十九日那一天，老板吴升着锦衣，冠貉帽，坐马车，在冬日的朝阳里亲往羊坝头忘忧茶庄，马蹄轻快地敲打着小巷的青石板和大街的灰泥路，吴老板看见了枣红马浑圆屁股后的长尾巴弹跳飞扬，在阳光下忽明忽暗，他觉得自己就如那马尾巴一样，身轻如燕，弹跳自如。他踌躇满志，可不是去拜大年的，他要名正言顺地向忘忧茶庄的实际东家沈绿爱宣告，忘忧茶庄在茶行已经没有一分钱股份了，取而代之的最大的股东现在是他吴升了。从明年开始，茶行将顺理成章地易名为quot;昌升茶行quot;。

    quot;你家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赖在忘忧茶庄不走的，只是时间没到罢了。到了该走的时候，想留我也留不住了。你说是不是？小老板娘！quot;

    沈绿爱抖动着握在手中的鸡毛掸帚，心中又震惊，又平静，说：quot;和你这种人搅在一起，迟早就有那么一天。quot;

    吴升笑了，说：quot;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吧，我自己都没想到。quot;

    沈绿爱用掸子头灰扑扑地指着吴升：quot;不是你下的毒手，引得吴山圆洞门乌烟瘴气，天醉何至于此？杭家几代，还真没碰见像你这样寡廉鲜耻落井下石的小人！quot;

    吴升对这些外强中干的文绔绘的骂人话完全无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