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出路的咖啡馆》 第一章
,已不必去记忆,只记得它给了我提前三十年的成熟。
“再好好想想,”理查·福茨说,“你能确定那是你们的第一次见面?”
“我确定。”
我看着他清澈的蓝色眼睛。很早很早,我就学会,先去找对方的眼睛,深入无论怎样聪明、狡黠、阴险的眼睛,深入,深入,像猎物找死那样,紧紧地看着黑洞洞的枪口。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如果他认为我的话缺乏可信度,他不必客气,尽管推翻。
“你不愿再好好想想吗?”理查问我,他的眼睛变窄了,如同画家虚起目光以便能更透视地去看眼前的画面。他等于告诉了我,他已掌握了更确切的情报。谁出卖了我?安德烈?还是阿书?或许他们在我今早出门后已经找了安德烈,套出了他的口供,而安德烈已经联络不上我,无法与我同谋。我心一横:不去管他,我抵抗我的。
“人的记忆花招很多。”我对理查说。改口讲英文,讲这类似是而非的话拿别人的语言更少些品德上的负担。
微笑完全没了,理查·福茨以微微光火的动作打开档案夹。他目光在一页上迅猛地划过几行字,抬起头看着我。
他改用英文说:“就是说,根据你的记忆,你和外交官安德烈·戴维斯的认识始于地铁站?”
你看,他在讲他自己的语言时多么锋利!理查·福茨的多礼、温和、单纯是别人的语言给他的风貌。回到他自己的语言,他是个才干卓著、体现美国式效率的优秀特务。我大致相信他下一秒钟会彻底拉下脸,对我说:“你被指控为有中国军方间谍嫌疑,你现在的每句话,或实话或谎言,都将有后果。”
我在书店里手脚不干净,看来没有什么不良后果。不然因为那点渺小的贪图而受到FBI的处理是比较难为情的。
我说是的,是在地铁站。在美国半年,我起码知道,杀人放火,只要拼死抵赖,出路总会有的。我说完局面就僵了。理查把纸页翻出烦躁的声响,我呢,我去看空白的四壁。昨天下午我在教室里看见理查·福茨的便条时,并没想到会有这间密不透风的审讯室。便条上写“请务必在明天上午十点到杰克逊街×××号××层来一趟。希望我们会有一次愉快的面谈。”当时我的反应是:寄出的无数份求职信终于有了回复。理查·福茨是用中文写的便条,他向系里的值班秘书临时要了张打字白纸,就地写的。写完便交给了秘书。秘书是五十多岁的女人,是离罪恶最遥远的良民。她对我说她对不住我,因为她完全无意地瞄了便条一眼,“杰克逊街×××号”这几个英文字是它们自己进入了她的眼睛。她突然前后左右看看,问我是否知道杰克逊街×××号是什么地方。我说我怎么会知道。她坐在椅子上尽量靠近我的耳朵,声音很轻但每个音节都吐得很卖力。她说杰克逊街×××号可是个有名的地方,不信问问大马路上的人,他们都会知道杰克逊街×××号。
“假如今天我不来,你会怎样?”我的语调不好,似乎有惹一惹理查的意思。
“你不来不要紧,”他说,“我们会持续邀请你。”他现在仰靠着椅背,差不多是半躺。他的姿态是海滩上,日光浴里的。他用这个姿态告诉我,他如此舒服,可以把任何事情持续很久。
“要是我持续不接受你的邀请呢?”
“没关系,你会接受的。因为你不合作会对戴维斯先生不利,也会对你不利。”
他脸上有了种无耻,同时也有种骄傲。这几乎是认定自己正干的是项神圣使命才会产生的骄傲。我也有过这样的自我正义感,我们都有过。它使许多荒谬的事情正义化了。理查一小时至少挣五十美金,花在我身上绝对不值,但自我正义感使他觉得很值。因而他年轻英俊的脸虽然带些无耻,却毫不耽误他执行正义,他认定的正义。这让他和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