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烧棺
双火辣辣的眼睛,那眼睛灼热地盯着她,直勾勾的,仿佛要一直看到她心里去。她认得他的名字叫苦竹,就是他上次拿走了她的梳子。这一向,她走到哪里,都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烤得背后火辣辣的。不能再留在寺院里了,即使为了这个叫苦竹的僧人,她也得早走为妙。
经声停下来,先站起四个僧人来,分别站在棺材四角,手里各自执着一只锲子,彼此点一点头,然后一下一下,将锲子砸进棺材的缝隙里。沈菀听着,只觉得那楔子分明是锲在自己心上,一下又一下,闷闷地疼,她知道她就要看到纳兰公子了,她忽然有些怕见他。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渌水亭,他长袍宽袖,御风而来,何等潇洒俊逸,他对着她抱拳而揖,称她“一字师”,又何等谦逊儒雅。她情愿永远记住他最后的样子,那完美的浊世翩翩佳公子。她为什么一定要见到他的遗容,破坏心中最完美的印象呢?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棺材的盖微微松动,于是又上去了四个僧人,分别掌住棺材的四角,只听方丈轻轻说一声“起”,八个人一齐用力,上抬下撑,棺盖应声而起,被轻轻地放到一边,八个人不约而同,齐刷刷轻轻发出“呀”的一声,本能地让后一步,低下头来。
屋子里忽然死一般寂静。公子安睡在黄色的锦缎里,态度安详,而面色黧黑,双唇爆裂,十个指尖更是蘸了墨汁一般——再没有常识的人也一眼可以看出,他是中毒而死。
众僧人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明明是满屋子的人,可是竟连一声呼吸也不闻,就好像所有的人都被惊恐和敬畏掐住了喉咙一样。方丈更是满脸悔恨,紧闭着眼睛,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来说没看见。皇上的御前行走、首相的嫡传长子、名动天下的第一词人、一等侍卫纳兰成德原来是死于中毒而并非寒疾,这要传出去,可就是捅了天大的窟窿了。
而沈菀的眼泪,在瞬间如决堤的潮水一般,奔涌而出……
下毒在宫廷里从来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朝臣们为了打击政敌,妃嫔们为了邀宠揽权,王子们为了争权夺位,都免不了杀人灭口,投毒于无形。后宫,永远是一个朝廷最大最黑暗的秘密,充满着极盛的奢华和极痛的残酷,充满了争宠的诡计与夺位的阴谋,其香艳与暴烈都到了极致,并结合起来,构成一个极盛的时代。
后宫里越是福分厚的人就越命薄,那些早丧的皇子们就可以为此做出最好注解。康熙的第一个皇后赫舍里生的第一个皇子承祜,还有其他妃子生的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是不明不白地夭折的;
还有赫舍里皇后自己,在生下二皇子胤礽后,也是难产而死——那已经不是头胎,二皇子又生得健健康康,皇后怎么会难产呢?
还有康熙的第二个皇后钮祜禄氏,大臣遏必隆的女儿,康熙十六年册封,十七年便去世,只做了六个月的皇后。这不是很奇怪吗?
然而没有人追问,大家仿佛面对春去秋来一样地接受了宫中那些金枝玉叶的横死夭逝,只当是一种必然发生的偶然事件。如今中宫虚位,是皇贵妃佟佳氏暂时总摄六宫事务,很多人都为她捏着一把汗。不过,她虽然总领六宫,却并没有册为皇后,而且只在康熙二十二年生过一个女儿,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大概还可以多活几年吧?
康熙那么急着立胤礽为太子,大概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吧——若不是连死了四个皇子,胤禵也不会成为皇长子,那样的话,又哪来的这场“立嫡”、“立长”之争呢?索性早早地定了,名正言顺,让东宫里加强守卫,戒备森严,倒或许是对太子、同时也是对其他皇子最好的保护。
康熙对两位皇后的死未必没有怀疑,可是后宫太大了,妃子太多了,关系也太复杂了,连他有时都记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少嫔妃,又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