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治:清贫的意义
该好吃才对,所以不应该太有分别心。
梁︰那你当年在美国流浪的时候,讲不讲究吃?
舒:当然不讲究吃。我真不知道那些年中我吃了甚么,而且我都不知道那些时候我在车上是怎么睡的,几点睡的,怎么睡着的;根本就没想,因为一定都睡着了。年轻人的心性很流放,「啪」的一下到这边,「啪」的一下又到了那边,不会守着一个东西不放。毕竟守着一个东西不放,是生活不好的味道。
梁︰小吃本来应该是你逛街的时候,路过甚么地方,这家摊子看起来很有味道,就进去坐,去吃;吃完觉得好也就很舒服了。但是现在大家看你的《台北小吃札记》却变成是按图索骥。
舒:因为台湾的东西要挑嘛。当不能找到最好的,就要忍受普通的。现在的台湾人,当他开始有了门道……「门道」这两个字,就是要让他离开原来那么中级的生活。他要超越,所以他才会注意谁有几亿,哪个人买了一个房子是豪宅,这些东西进到了台湾人的思想里,所以连吃他都不甘平庸,或者被作贱。那你是吃一个便宜的,但是你是有一个门道,所以我为甚么不很方便地经由你的导引然后找到那样好东西,不被人家作贱。台湾人进到了一个新的物化阶段,本来每个人家里做的都是一样的手法,没有甚么秘方的,而且都按规矩做,做出来自然都很好。就像有些人煮饭会加一瓢油,他认为这样做出来会好看,其实你不用担忧这个。小吃很像在家里做菜的方式,它不能够有太多的过程,过程做成东西最后到了我们的嘴巴里,让它距离好遥远。因为这个东西从遥远的地方买过来,放在店子的冰箱里,然后我们所有人晚上一起下班。第二天,这个冰箱打开,谁再管那个东西是甚么,放了多少天的。然后腌个甚么酱去下油锅,最后送到你面前。我不能照料到你,你也不能照料到我,就到这么遥远的地步。我找小吃已经是为了要找到台湾人的可爱,或者找到台湾人供给别人的安全。
梁︰也就是说原来小吃就是一种不算太难做好、你只要按本份好好去做就能做得不差的东西。
舒:没错。我最喜欢强调没有谁是在做美食的。就像馒头,它本身是很美的东西,但做馒头的师傅会说自己在搞美食吗?他只是规规矩矩地把馒头做出来。张家的馒头跟李家的馒头一样都是最顶尖的,即使皇帝特别叫人家去做,也都差不了多少,因为它们本来就都是馒头。一条刚刚抓来的鱼,规规矩矩地蒸,火候对,张氏和李氏也没有太多分别。在大部份的情况底下,每样东西按规矩做就是最好的。但现在却不是这样。看到餐馆那个XO酱一出来,我就已经头痛。因为你会觉得你自己有些神来之笔,或者说你有一些真正的秘方,又或者XO这两个字的高级感很棒的话,这就已经代表你没有资格做好东西了,因为你太崇尚那些很飘渺的东西。现在的台湾人,五星级这几个字太棒了,五星级,甚么东西都五星级!他们干吗一定要住五星级饭店呢?因为他可能太担忧自己不够高级,所以他不想去低级的地方。而且他的高级是可以被骗的,只要告诉他高,他就高兴了。所以好多人要去跟一个在法国餐厅里头做厨师的那个戴帽子的人合照,就觉得非常厉害!坐飞机飞那么远,然后也没吃几个菜,也不知道那边有甚么风物,鱼有多鲜美,哪些东西好。他就跑去拍张照,高级得太马虎了吧。于是航空公司赚大钱,旅馆也赚大钱。例如Parck,台湾人念他的名字就好像念哥儿们的名字一样,熟得跟甚么似的。你们神经病啊?我觉得面对这种人这种时代,你要帮助他,也不用太过嘲讽他,要让他吃得对避开了味精,不要去做那些手脚:饺子的馅里面要调点粉,烧一锅饭还要加两勺子油。不要去做那些东西,规规矩矩干。馒头不要有十几种,白馍就好。黄土高原上的人能够吃上白馍就高兴,因为原来吃的只是杂粮粗粮。所以精面做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