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国治:清贫的意义
现在的小孩无精打采。
梁︰堕落是因为大家贪图方便吗?
舒:不能过度的获得方便。如果全部都要方便,台湾又是小国家,那最后很多东西都享受不到。现在的小孩子以为看电影就是到网上抓一下,看个片段就可以。那你根本不是看电影,那叫故事大纲就可以了。台湾也最快放弃黑胶唱片,为了方便,一有CD,就把唱盘放弃了。它接受方便,它很高兴,以为忧郁症就晾一边去了。我只希望阻碍这个事情,让它不那么快发生,它的钱可能会很多,可是它的生活就没有细节,也没有中间的过程了,太方便了嘛。
梁︰以前的家庭,不流行冰箱或者冰箱的使用不那么广泛,常把剩菜合起来炖成另一个东西,要么就在桌上放一个很简单的苍蝇罩,现在都没有了,对不对﹖罩着的东西虽然会变凉,但菜变凉之后也不一定不好吃。我看到你在书里写变凉的绿豆稀饭,或者是饺子都很好吃。其实我也喜欢凉饺子,家里包好做好放凉了吃,跟放在冰箱是完金不一样的。现在又有很多馆子喜欢在菜的下面放一个小火炉,让它保持温度,我就觉得很不必要。
舒:这只会毁坏菜式的本身,就好像有些人泡一壶茶,还在下面点个蜡蠋。又像我们进泰国餐馆,柠檬鱼下面一定要烧个火。这很烦嘛,哪需要这样子﹖马上要吃的东西,你要这样干吗﹖
梁︰你刚才说,吃东西要讲求煮菜的人有没有爱。前几年不是很流行那种日本的饮食漫画,说吃寿司时怎样感觉到寿司师傅的那种爱啊,那种情绪。这种抽象的感情,是吃得出来的吗?煮食不是一种技术性的东西吗?
舒:妈妈爱她的小孩。当小孩身体不舒服,因为还在襁褓中,他只知道哭,妈妈就抱着他,慢慢的这种气场就能让小孩感受到她的温暖,最后这个小孩睡着了,安定了,过一下微微出汗,再去摸,竟就不烧了。你有那么多的苦痛,你有那么多背后经过的千山万水,来到了一个庙前。和尚看到你,你抬头看到他,这是得道高僧,你的困境当下就停止了,多好。做菜也是如此,做菜的人的能量可以是良性的,也是一种气场。你看一个大妈做的餐馆很赚钱,每天开门的时候人家就来排队,「张妈妈我要这个」,「张妈妈我要那个」,你可以看到这个张妈妈是很明亮的,很开心的,她的菜必然也是规规矩矩的。
梁︰你在《在城市中野餐》有这么一段:「馆子里的东西有时更逊。粗里粗气的盘上配列,肉呢是野得不得了;菜呢又是梗子该切短的,不短;叶子该留长些的,不长。教人一顿饭吃下来,一点疲劳也不复元外,反而更多沾染了轰轰隆隆的喧腾。」这是一般饮食书写上不容易见到的写法,因为常见的都是写这菜怎么做,很精细地描写它的味道,可是你会写这么一种类似于精神跟气质的东西。
舒:你的观察很精细,我是很注意我们所进入的那个状态,那个当下的小宇宙,它的各面各样融合在一起,而不纯粹是吃。例如表面上我是坐上这趟公共汽车,我只是从这里到那里,可是没想到这趟公共汽车上为甚么有个人,他这么不在乎别人,我会感觉到的,我会注意到大家的精神状态。或者大家为甚么要往某个地方下那么多的投注,包括他的贪,或者他的恨。有很多人表面上是医生,他要写一本书,希望大家努力变好,不要去吃不应该吃的药,可怜他的行文都带有现代广告或者是眩惑人心的某些说不出来的习气。写东西最重要的是以不同角度来呈现全面的真实,不能不真实,我不希望只会写美文或者妙文。所以我不去看太多别的书,因为那会使我不注意平常碰上的事。都去看书,好像离开世界太远了吧。大家都在钻研一些背后的事情,有些事其实不要讲背后,眼前就是它的背后。东西钻研太多会过头的,好比你从礼拜一就开始化这个结婚的新娘妆,化一下然后看一下,礼拜二就化另外一个,